莫问 发表于 2022-1-25 17:08:20

我,和雨然

耳朵里响着一串嘀嘀的声音,我疲惫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渐渐又清晰起来。
白色的格子天花板有两条灯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熟悉却说不上的难闻的味道。
好陌生,这不是我的家,我在哪?
头顶的墙壁上,一个绿色湿化瓶进入了眼帘,瓶内不断翻滚着使人压抑的气泡。
我在医院?我反应过来了,我闻到的是医院里的消毒水的气味。
那我为什么会在医院呢?我生病了吗?发生了什么?
我努力地回想,脑海里浮现出可怕的画面:
我双手滚着轮椅,小心翼翼地从无障碍坡道上往下走,放在我腿上的刚买到的东西往外溜,我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去挡,轮椅失去了控制,载着我一个劲地向前冲。
刚冲下坡道,我看到一辆红色汽车就在两三米外向我驶来。
我听到自己的惊叫声,最后整个身体被重重撞出轮椅。
我趴在地上,看见轮椅也侧翻在不远处,阳光照在轮子的金属边上,明晃晃的刺眼睛。
红色汽车的门开了,一个穿浅灰色西装的身影下了车,急促地向我跑来,她脚下的黑色高跟鞋在水泥路上踩出嗒嗒的声响。
我闻到地上一股干燥的尘土味和新鲜的腥甜味,接着有鲜红的血液从我贴着地的半边脸下往外渗开。
血红和汽车的红色融到了一块,成了一圈圈的漩涡,漩涡越转越快,我也越陷越深,直到被彻底吞没,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转过头,那半边脸上生出一丝痛感,我察觉到那半边脸被纱布包着,头上也是。
床头旁边放着一个监护仪器,上面有多条线路,屏幕上显示出我身体的各项指标,那嘀嘀的声音就是从这发出来的。
现在差不多应该是傍晚,因为透过挂着蓝色窗帘的窗户照射在墙壁上的阳光是金色的,窗外的蓝天也泛着微黄。
我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曾经那些无忧无虑的傍晚时光:蓝色的天空中堆积着紫红色的晚霞,紫红色的晚霞中半藏半现着一轮血红色的落日;几根电线上面站满了密密麻麻的鸟群,它们用只它们自己能听懂的语言叽叽喳喳的交流,或者是在一同表演音乐。
每天放了学,她推着我一起回家,要么先回她家,要么先回我家。
我们两个人一起躺在堆满了玩具娃娃的地垫上,看着傍晚的阳光从窗口照射到安静的屋子里,整个房间都笼罩着梦一般的金色。

其实,我害怕想起这些,却又时刻都忘不掉这些,尤其每一天的傍晚来临,看到金色的落日余晖时候让我感到很痛苦。
但是假设真的让我为了不痛苦而彻底忘记,我又是不舍的,我会宁愿这样痛苦,因为在这痛苦中也混杂着一种隐隐的幸福。
虽然这两年回想起来,不像开始时那么痛苦难耐,但是还是会痛的,这几乎已是我生命中无法摆脱的一部分,它就像血液一样流淌在我的身体里,与我融为一体。

泪水顺着我的眼角滚落到我的耳朵旁,凉凉的。
乔宇趴在我的病床边上,他睡着了,双手交叉着,把我的一只插满了线路手握在中间。
我想喊他,但是没有力气。
我的手轻轻握了握他的手,他醒了,抬头看到我,脸上露出几分欣慰的笑,但遮掩不住满面的疲倦。
他应该是一直陪着我、照顾我,为我担心,所以才这样憔悴疲倦。
我心里一阵酸楚,想冲他笑一笑,让他放心。
但我实在是连笑的力气都没有,加上脸也发疼,恐怕挤出来的笑比哭还难看。
他看着我,一只温暖的手放在我脸上,擦掉我眼角的泪痕:“怎么啦?为什么哭了?”
我闭了眼睛,脸往他的手中挨了挨,贪恋地感受着他掌心的温暖。
他没有再说话,手也没有抽回去,大拇指轻轻抚摸着我的眼角。
几分钟后,我再次睁开眼睛,看着他,嗓子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帮我找雨然,我要见雨然。”
乔宇没听清,把耳朵凑到我的嘴边,问我说了什么,我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要见雨然……帮我找她。”
这次他听懂了,看了我一瞬后,答应说:“好,你等着我回来。”
我闭了闭眼睛,表示答应,他拿着外套奔出了病房。
病房里很空,很安静。
我再次闭上眼睛,听着那一连串诡异的嘀嘀声,脑海里不断回想着跟雨然一起度过的那漫长却又短暂的一段幸福美好的记忆,从开始的初相遇,一直到最后的不欢而散。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腿脚不方便,肢体有缺陷的残疾人都会遭遇,或者经历一些与常人不一样的特别的事情:很渴望参与健全人的活动,和他们成为朋友,打成一片,可总是因为身体原因,很难做到,慢慢从失落变为失望;总会有些人带着好奇的眼光来打量你,认为你不但肢体个别人不一样,甚至智力也是同样的糟糕;大人会试探性地问各种让你难以回答问题,比如你是什么病?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你爸爸妈妈管你吗?
胆子大的小孩见了你会问你怎么是这个样子呢?你为什么要坐轮椅?双腿是不是被某种魔法控控制了?然后会故意捉弄你,然后觉得你没意思就自己跑开玩去了,不再理你;胆小点的孩子什么都不说,就是远远地好奇地看着你,就像看一眼件很奇怪的东西。
然而没有人会愿意跟你一起玩。
不知道别的残疾人是否都遇到过类似的事情,但至少我是这样的,从小就这样。
幸运的是,我后来遇到了一个愿意陪我一起玩,愿意陪我做任何事情的姑娘;可不幸的是,我最终又把她弄丢了。
我有先天性的腿疾,无法正常站立和行走,从小就跟其他孩子不一样。
别的孩子能做的事情,我做不了;别的孩子能玩的游戏,我也玩不了。
所以对我来说,交朋友,建立友谊是个相当困难的事情,平时小朋友们不愿意跟我玩,他们玩的时候我也无法参与。
我在学校里经常被冷落,几乎没有人找我说话,或者和我玩耍,就是偶尔有那么一两个,那也玩不了几分钟,觉得我不能和他们一样跳一样跑,觉得没意思就又走了。
别说来找我玩了,有时候那几个调皮的不来捉弄和嘲笑我,就已经很幸运了 。
即使老师有时候发现了会制止和教导他们,但背过了老师,他们还是会那样对我。
为此,我很难过,也常常偷偷抹眼泪,因为我内心深处觉得很孤独,尤其是每当学校有什么活动的时候,别的同学都可以兴高采烈地去参加,而唯独我不能。
就这样,渐渐的,我变得越来越内向,越来越不爱与人交流,越来越安静,而且内心敏感。

我认识雨然,是三年级转到新学校的时候,那是个美好的下午。
课间休息,同学们都陆陆续续跑出来教室去玩耍,只有我坐着没动。
在我前排的一个女生站起来也要走,但又忽然转过身问我:“你不出去玩吗?”
我摇摇头说:“不去。”
她又睁着大大的眼睛,问:“为什么不去?”
我不想告诉她因为没有人跟我玩,所以我借口说:“因为我需要大人推着才可以下教学楼,但是这会我奶奶回家了,放学了之后她才会来接我。”
雨然点点头,然后又转了转明亮的眼珠子,说:“那我跟你在这里玩。”
我听到之后很开心,但也很害怕,我害怕我们玩不到一块去,我害怕她跟我一起玩会觉得没意思,于是犹豫了一瞬,说:“好啊!”
我不知道该玩什么,她却拿出了自己的彩笔和纸,说:“我们一起画画可以吗?”
我说可以。
夏日午后的微风带着校园里月季花的香气吹进教室的窗户,如同姑娘柔软的发丝拂过脸颊,凉凉的;碧蓝的天空中漂浮着大片的云朵,像棉花一样,很白很白。
我们坐着一起画画,她比我画得好,也会教我怎么画会更好看,我稍微画的好一点了,她就会笑着拍手说:“你好厉害啊!”
那时候听到她这样说,我会不好意思地笑笑,可其实心里还是很得意。
后来,每次课外活动,我一个人在教室里的时候,她都陪着我。

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带给我最真实的友谊的人,可后来我却那样伤害了她。

有了她的陪伴,我愿意在课余时间去操场上玩,她会叫上几个同学一起把我连着轮椅抬到教学楼下,然后在阳光的照耀下,她满脸欢快地笑着、奔跑着把我推到操场上,而我坐在轮椅上享受从风中飞过的快感,以及她带给我的友谊和快乐。
我不能像他们一样蹦蹦跳跳,自由自在地玩,雨然会推着我故意去撞围成一团玩得更高兴的男生们;男生们都会很迅速地向后退开,左右站成两排,看着我们从他们中间冲过去,然后气得骂几句脏话,一窝风来追我们,我俩在前面边跑边大笑。
看到其他女生一起玩的时候,她也会推我过去,我虽然无法参与,但有些游戏看着就很有意思,她会陪着我一起看,一起为参与游戏的人加油和鼓励。
我们两个呆着的时间最多,这些时候她陪着我一起做手工,或者是通过手玩的小游戏,比如她会教我编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又或者用半截毛线就可以两个人一起玩的“翻面筋”游戏。
每次只要我稍微学会一点她教的东西,她都会笑着对我拍手称赞。
如果有调皮的同学来欺负我,雨然都会替我打回去,或者在后面推着我,让我自己去打。
有几次为了我,她还跟男生真打了架,而且还真打退了对方,然后气鼓鼓地说:“看他们以后还敢了!”
我的心里是又感激又抱歉。
因为雨然,有些同学开始愿意跟我交流,甚至是主动帮助。
我不再讨厌去学校,也不觉得在教室里枯燥无聊了,那种孤独和被另眼相待的感觉眼淡化了很多,所以我喜欢上了学校,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最期盼的就是第二天在学校见到雨然,跟她一起玩。
那时候,她家离我家并不远,顶多也就200米的路。
有次下课之后,老师告诉我说我家里有事,家长会迟一点来接我,让我在教室里先等着。
雨然说,我们同路,她可以带我回家。
从那以后,她每天都会推着我一起上、下学,一年四季几乎风雨无阻,我也从未看到她因此不高兴过,而且课间上厕所,都是她陪着我去,奶奶也不需要没隔两个小时特意来学校帮我了。
至今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也是我们两个当时最喜欢的时刻,就是每天放学之后我们走回家的路上:泛着淡黄的天空中,有紫红色的晚霞和血红色的落日;路边的电线上落满了鸟雀,因为逆光,我们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无数个会动的小黑点在表演着清脆悦耳的歌声,叽叽喳喳唱个不停。
等回到她家或者是回到我家,我们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有人会进来。
雨然的爸爸妈妈都很善良温和,每次去她家,他们从来不会打扰我们;我经常跟奶奶两个人住,父母离了婚,爸爸在家的时候特别少,我跟雨然玩的时候,奶奶也不会管,由着我们玩。
我们一起写作业,一起玩游戏,一起依偎着躺在布娃娃围成的小人国里说悄悄话,看满屋子笼罩着的金光。
有时候我们手拉着手平躺着,有时候她靠在我的肩膀上,有时候又把我搂在她的怀里,我们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一片金色的梦境之中。
这是我们一天之中,最开心的时刻,因为不用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一些无聊的课程,我们很自由。

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好,感情越来越深,彼此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留着跟对方分享,有什么小秘密也都会告诉对方。
我们之间的亲密和了解,甚至超越了亲人。
每次升了班级之后,雨然都会主动跟老师说她要和我在一个班里,并且坐在一起。
每次老师问为什么的时候,她都会说我的腿脚不方便,需要的时候可以帮助我。
老师们自然也知道我不方便,需要帮助,所以也都会答应。
等到大一点,上下楼梯也不需要几个同学一起抬轮椅了,雨然一个人推着我就可以。
还不止这个,只要是在学校,无论我在食堂吃饭、去买东西还是去上厕所,都是她陪着我。
如果是别人,我会不好意思,会尴尬,别人也不了解我,不知道怎么帮我才好。
有次,一个女生陪我去厕所,因为我过于紧张,那个女生帮我的时候也显得有点手足无措,最后弄来弄去,我摔了一跤。
摔得并不重,但是把别人都吓着了。
从那开始,每次上厕所,雨然都跟着我,而且她如果有事要离开我一会的时候,都会问我要不要上厕所,等我上完了厕所之后她才会走。

当然,再要好的朋友也总会有闹别扭的时候,我俩也不例外。
我们偶尔会因为压根就不算事的事而闹一点小不愉快,可是每次首先低头认错的都是她。
她会撅着嘴,瞪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双手一起拽着我的袖子左摇右晃,或者从后面搂住我的脖子,把脸贴在我的脸颊上,撒娇地说:“好姐姐,我错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其实在这些时候我并没有太生气,我也知道自己有错,我想先道歉,但总是坐在一边,像是嗓子里塞了棉花似的说不出话,开不了口。
看她来撒着娇跟我认错,我心满是惭愧,只能无奈说一句:“我没有生气。”
她明明比我小,但是她让我觉得她是姐姐,我是妹妹,她什么事情都让着我,帮着我;而只有她累了,困了靠着我的肩膀上睡着,或者因为某件事情难过不开心而趴在我的双腿上哭泣,我用双手轻拍着她的身体安慰她的时候,才会觉得自己是可以让她安心依靠的大姐姐。
我曾经搂着她的肩膀,抽泣着问她:“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她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背,说:“会的,一定会的,我会陪着你的。”
那是妈妈跟爸爸离婚之后的第八年,妈妈第一次来看我,她在楼下等着我,我没有下楼去见她,她也没有上楼来找我,最后她把一袋子东西托付给了我家的一个邻居拿到我家,我透过窗帘的缝隙流着泪水亲眼看着她再次离去的背影的时候。
雨然说会一直陪着我,真让我难过的心中得到了安慰,我也以为她答应过了,就不会再有任何改变。
可我当时还不明白,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一直不变的。

莫问 发表于 2022-1-25 17:20:07

就这样,随着既缓慢又飞快的岁月的流逝,我们陪伴着彼此一天天长大。
但是也许,也许这世上越是深厚的情感,越要遭受命运的考验。

18岁,对每个人而言或许都是一个对未来无惧无畏,充满了美好的期待与无限憧憬,而且隐藏在身体里的情感种子开始萌芽的年纪。
这一年,读完高中之后,我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停了学呆在家里。
雨然如愿考进了当地一所很不错的大学,而这时的她也正当妙龄,浑身散发着青春美丽,活泼健康的气息,拥有着一个少女最平常朴素,却也最富有朝气、最为迷人的样子。
我们的关系还是那么亲密,并没有因为不在一起上学了就变得疏远、有距离感。
她一放了假就来找我玩,带些小零食,跟我讲她们学校发生过的有趣的事情。
知道我喜欢看文学类的书籍,也知道我在模仿着创作小文章,所以她经常会从学校的图书馆里挑比较著名的并且我还没有看过的书拿给我看,等我什么时候看完了,她再还回去。
在当时那个年纪,学校里很多同龄的男同学和女同学差不多都在谈恋爱,甚至在高中的时候就有,除了家长和老师以外,我们没有人认为这是什么不好的不正常的坏的事情。
但是我和雨然都没有谈恋爱。
我就不用说了,虽然算不上太丑,但也不是很出众的漂亮,身体条件差,而且没有青春期的少女应有的那种活力和阳光的蓬勃朝气,有哪个男生会来追求这样的我呢?
可雨然不是这样,别说是高中和大学了,就是在小学的时候都有男生说自己长大了要和她结婚,因为她长得好看。
等上了高中她的课桌抽屉里经常会收到告白纸条和情书,下课之后也会有等在校门口向她告白的男生。
但她从来没有答应过谁的表白或者认真看过谁写的情书,她总是说那些男生太幼稚了,没有一个成熟样的。
可是读了大学没多久,有一次,雨然来找我的时候,满眼放光地跟我夸她们学校的一个男生,说他很不错,学习很好,长得也可以。
看她第一次这样夸一个男生,心中既惊讶又高兴,就忍不住笑着打趣她,说:“以前那么多男生追你,你总是说男生都很幼稚,而且招人烦。怎么,终于遇到一个不幼稚,不招你烦的了?”
结果她脸红的,说:“他不一样。”
“噢……那你对他动心了?”
“嗯……好像是吧,我也不知道……反正,看到他我就开心”
“哎呀,真不容易!我真好奇他是个什么样的,能让我们这么骄傲的姑娘对他动了心。”
“好啊,找机会让你认识一下,你肯定不会对我的眼光感到失望。”她说,“你笑我。”她又瞪着我,把怀里的枕头扔到我身上,我捂着嘴笑得更欢了,她从床上爬过来挠我,我们笑成了一团。
大概过了两个星期左右,雨然突然告诉我,她要带那个男生一起来玩,我答应了。

第三天,她带那个那个男生来了我家。
趁男生背着身不注意,她趴在我耳边轻声地问我:“我说的没错吧?他跟其他男生是不是不一样?”
我笑着点点头竖起大拇指,她得意欢快地跳开。
男生叫乔宇——没错,他就是我以前的丈夫。
他确实不错,虽然只比我们大两岁,我对他不了解,但带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礼貌温和,举手投足都很从容大方,很有教养的人,是在这个年龄少有的,长相也的确如雨然所说,算得上清俊。
后面,我又见了那个男生两次面,一次是三个人一起出去玩,一次是在雨然家里。
他确实是个有分寸,有教养的人,在他的言谈举止当中都能感觉到,跟我说话也和蔼友善,跟对其他正常人没有什么异样,这样见过几次很快也就熟了。
雨然对他有好感,但却并不主动去追,在等对方主动来追她,但对方一直没有表示,一直保持着普通同学的关系。
但雨然却总是忍不住去找到他,用各种理由和借口去找他,或者让他来找自己。
有一次,他俩一会来我家玩,雨然看到我桌子上练写的一篇小诗,都了一遍之后夸我写得好,我们哪里好?她说,说不上,反正就是好。
她本来就对文学这类的不感兴趣,在大学学的专业也跟这没关系,所以我知道她这样说,只是在鼓励我。
乔宇走过去看了一眼,说确实不错,只是有一个字可以改一下,读起来会更顺,上下句的平仄,也就正确了。
我只是在学着写,深知自己水平实在太浅,心中很是不好意思,所以连忙说我只是照着书本上教的瞎练着玩而已。
雨然嘟着嘴看纸上的字,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亮起了眼睛:“有人可以指点你啊!”
“谁呀?”,我说。
她眼睛看向乔宇, 说:“你就是中文系的,而且听说你学习成绩也不错,这个你可以给她指点一下吗?”
我怕他不愿意而感到为难让我们都尴尬,所以没等他回答,我抢在前头说:“不行,他和你一样还要上学呢,哪有时间来指点这些?况且我只是写着玩的,没有那个必要。”
可是,乔宇微笑着说:“指点你,我肯定是不敢,也谈不上的。但我星期一到星期五在学校上课,等周末放了假,我倒想来和你切磋切磋,如果你觉得方便和愿意的话。”
乔宇和雨然都投来询问的眼光,我也是真的需要学习,最后我说:“那就请多指教。”
乔宇笑着点点头说:“互相学习。”
雨然拍着手,高兴地时候:“好,从下个礼拜开始,每个周末我们都在这里等着你!”
我知道她为我高兴的同时,也为自己每个周末能看到乔宇而兴奋。
于是,每个周末他都来我家里指点我练写的小文章。
开始的时候是指点我诗词创作技巧上的错漏处,比如平仄有没有弄对;对仗够不够工整;韵脚是不是压到同一个韵部,甚至是每一个字词,用得不够准确,够不够形象;通篇看起来有没有意境与美感等等。
教完这些,看我也在写小说,他又开始主动指点我写小说,也告诉我各种创作技巧和修辞手法,来帮助我写得更生动和更灵活,还说了很多我之前完全不知道的文学理论的知识。
他确实是认真地教,我也是认真地学。
每次他来我家教我的时候,雨然只能在我们旁边一个人呆着,或是自己玩着吃点什么,或做点什么,有时候甚至是像猫儿一样趴在一边看着我们睡着了。
后来,在他教我的时候,雨然实在感到没意思都不来了,等到觉得差不多,教完的时候,她就来找我,或者乔宇和我去找她。
除了相貌和教养以外我得不得不承认乔宇是很有才学习的,他教会了我很多受益的东西,我从心底里万分感激他,甚至有几份敬服。

这样教了几个月,有次我们聊起了当时正在看的小说,其中提到了书中的人物性格,我说我不喜欢书中的男主的那种性格,而且我相信大多数女生也都不会喜欢。
他看着我,略略带着微笑,很平静地问我:“那你觉得我这样的怎么样?”
我想也没想,很直接地回答:“像你这样的肯定有很多女生喜欢,平时也有不少女生追的吧?”
“我是说,你喜欢吗?”他又问。
我脑子里一时空白,然后琢磨这句话的意思,或许是我过于自卑,认为没有哪个男生会真的喜欢上我,所以一阵恼怒,先是觉得有被不尊重的感觉,后又想到雨然喜欢他,他怎么可以问我这样的问题呢?于是我语气僵硬地回答:“你很不错。你对我而言,可以说是亦师亦友,教会了我以前不知道,但学了之后很多受益的东西,我无比感激你。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也不会有其他。所以,希望你以后说话注意一点。”
他显然有些尴尬了,说话都有些紧张,不像之前那么自如洒脱:“噢,没事……是我的问题有些突然了,可能方式也不对。你……你不要生气,我对你没有……我是很认真地问你……我也说不清了……算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我没有答应,低了头看桌上的书本。
他站起身说:“就当今天我没有问过你那个问题,我们还是好朋友,我以后照样来找你玩,跟你切磋文学方面的东西。”,这次他的语气平稳镇定了很多,说完就走了。
我原本想告诉雨然让她告诉他以后别来了,我不跟他学了,但是我又不知道怎么解释为什么不想学了,实话告诉她吗?那肯定不行,那样会伤害到她,而且他们两个最后会怎么样,我不知道,我也不好说些什么。
至于乔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那也需要她自己去判断和认识。
转念又一想,他说再教我两次就教得差不多了,那就再见他两次好了,况且知道自己说要继续来的,只是以后跟他说话注意就是了。
他还是来教我,也显得很自然,依旧那么温和,那么友好,跟之前看不出什么差别。
看他这样,我当时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心里也放松了,不再想着对他避而远之了,他说的那句话我也不再去多想。
两个礼拜之后他教完了,也不来了,走的时候我还心里很舍不得。
等到下一个礼拜六的时候我却总是隐隐地盼望他来,但他没有来。
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是因为习惯了,等过些日子,心里也就平静了,可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心里不但没有平静,反而是更想见到他了,并且老是想起他问的那个问题:“你喜欢吗?”,想到的时候也不觉得那么厌恶他了,反倒是心里有一种痒痒的感觉。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复杂的感觉,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书上的一句话“如果你发觉自己常常想起一个人,并且很渴望见到TA,那就说明你喜欢上TA”,这时我似乎明白了那么想见他的原因,但又觉得怎么可能?这不但不可能,而且还不应该。
我努力说服自己,我对乔宇只是普同的感情,不是男女之间那样的喜欢。
可是我意识到我骗不了自己,感情这东西是不由人控制的,尤其是对一个刚刚情窦初开,从来没有经历过男女情感的什么都不懂的少女来说,更是如此。
我还是想看见他,想看到他笑容,想听到他的声音,最后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喜欢上了他。
我陷入了纠结和不安之中,我不应该喜欢上他,不应该喜欢上我最好的朋友喜欢的人,更何况是一个对我那么好的姑娘,可似乎我远是努力地不去想他,反倒想得越是厉害。
有几天因为这个感到很烦躁,没有办法静下心来看书和练习写作,我在挣扎,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办。

雨然还是常常说起他,每当这时候,我一边渴望听到关于他的消息,一边又害怕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我只是默默听着,心里有鬼似的不敢说话。
他们的关系还是那样,几乎没有什么进展,只不过雨然慢慢地开始暗示自己对他有好感,可是并没有得到她所期盼的回应。
乔宇时不时会发来几张照片,并且附上文字告诉我,当天他在哪里,做些什么。
照片都是他自己在不同的地方拍的不同的东西,有郊外的风景,有博物馆的艺术展品,还有一些日常生活中有趣的事物,比如一群在路上玩闹的孩子,一只可爱的小动物。
我回复他的时候很少,我以为这样时间久一点了,他就不会再发,可是并没有。
平安夜的晚上,雨然放假来找我,唉声叹气地告诉我说,有个女生在学校男宿舍楼下跟乔宇表白,搞得全学校差不多都知道了。
我急忙问:“怎么样?他答应了吗?”,一时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急,到底是因为雨然,还是因为自己?
听到雨然说他没有答应的时候,我的心仿佛落在了地上,但我还是不知道是为了雨然,还是为了自己。
雨然有些担忧地说:“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呢?如果我也跟他表白,被他拒绝了怎么办?”
我知找她并不是在问我,而是在自问,可我的脑子里又闪过那句话“我是说,你喜欢吗?”,心里一慌,脱口而出:“我怎么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
那天晚上我想了很久,我告诉自己不能喜欢他,我不能让自己这么痛苦下去,更不能伤害我最好的姐妹,我下定决心要克制自己不去想他。
即使不能做完全忘记,那也至少应该让它成为一个秘密,一个除了烂在自己肚子里以外,不能向任何人诉说的秘密。
第二天是圣诞节,晚上他又发来了照片,照片中是个自己装扮的圣诞老人,看上去很可爱;
他说他在参加学校安排的圣诞节娱乐活动。
我还是没有回复他,但依然忍不住摸了一下冰冷的屏幕上面他清俊的笑脸。
如果他那时没有坚持给我发照片,告诉我他自己在做什么,跟我分享他的日常生活,我想,我也可以控制住自己,可以你自己狂热骚动的心上浇一盆冰水,然后归于平静,再看不出任何燥动的痕迹。

跨年夜的晚上,本来雨然提前跟我说好了要陪我一起过的,可是前一天在跑过来告诉我说,她父母要带她一起去舅舅家看外婆,不能和我一起过了。
晚上七点半,电视台跨年晚会刚刚开始,动感嘈杂的声音传进我的房间里,使我有些烦躁。
我不喜欢看这类节目,所以开了最暗的灯自己呆在卧室,奶奶一个人在客厅看电视。
乔宇又发来信息,内容不是和其他人一样对新年的祝福语,而是问我:“最近还好吗?”
我形容不出来自己看到信息之后内心的感觉,有喜悦,但又觉得难受。
犹豫了几分钟后,发出两个字:“还好。”
五分钟后,他又问:“我想见你一面,方便出来吗?我就在你家楼下。”
我滚着轮椅走到窗前,向着楼下看,他就在下面,昂头看着我的窗户。
我急忙缩回脑袋,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脸上也发烫,这是一种不曾有过的感觉。
我没有回复信息,坐在屋子里看着他的信息,一只手的大拇指不自觉地抠着轮椅的扶手,纠结着到底要不要下去。
如果不下去,他已经在楼下等着;如果想去,我又怎么面对他,跟他说片什么?他又会跟我说什么呢?
纠结了一阵后,最终还是决定下去看看。
奶奶在看电视,我跟她说我自己在门外转一下,没有让她跟着。
我一个人乘着电梯到了楼下。
出了楼门,外面的风很大,很冷,我看到他穿着纯白色的衣服,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等着我,心里却又生出一丝暖意,还有一种想要立刻冲过去跑过去拥抱他的冲动。
他把我推倒比较平稳的一个花坛旁边,他坐在花坛边的座位上。
路旁的夜灯把他的脸照成橙黄色,嘴唇和鼻尖被懂冻得青红。
他看着我,很郑重地说,他上次问我的那个问题有些突然和草率,但他并没有跟我开玩笑或者什么别的意思,他是很认真地问我,他想知道我会不会喜欢他。
我问他为什么想知道,他语气坚定他说:他喜欢我。
我问他喜欢我的什么?他说他也说不清楚。
“我知道你很聪明,学东西基本很快就能明白,尤其是在文学方面,你对文学的敏感度和感知能力都很强。我也很欣赏你学习和做事的态度,很努力,很严谨。”他说,“有一次去找你的时候,我无意间从门口看到你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坐在房间里,一个人安静地望着在窗台上觅食的鸟儿出神地微笑,那一刻,我觉得你很美,像是天使一样的美。应该是在那一刻,我开始喜欢你的。”
我心里又是一阵热。
“你喜欢过其他女生吗?”我强装起镇定,又问他。
他想了一瞬后,说:“上小学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女生,每天追着她一起玩,还说长大了一定会娶她。但那时候还是孩子,不是这种喜欢。”
“那你知道雨然喜欢你吗?”我犹豫了一下,继续问他。
他显得很惊讶,他说他不知道,但肯定会跟她说明白的,他只是把她当做普通的好朋友。
北风干巴巴地吹着,路边的几棵树,随风晃动着干枯光秃的头颅,周围偶尔有人路过。
我仰起头,看到黑色的天空中点缀着几颗明亮的星子。
外面的确实很冷,但我的心里仿佛有一团火,一团由各种情绪互相纠缠、摩擦而出的火,那使我的呼吸都发烫。
真庆幸是在寒冷的室外,不然我整个人都要炸裂。
乔宇站起身,脱了自己的羽绒服,披在我的身上,一股柔和的清香萦绕在我的鼻端。
我没有再次压制住心里的冲动,一把抱住了他。
我突然的拥抱,让他有些意外跟手足无措,僵着身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压抑的情绪在他温暖的怀里开始释放,我抱着他哭泣,我觉得自己很委屈,却又为自己不能洒脱地放下对他的情感,而感到无能和憎恶;也为自己抢了最好的朋友喜欢的人,而感到卑劣的与愧疚,更害怕日后怎么面对那个最好的朋友,假如她知道以后又会怎么样?
乔宇僵了一会,一只手慢慢揽住我的脸,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地重复着一句:“我会跟她说清楚的。”
我说不能,我说那样伤害到她的。

几天以后,雨然满脸失落地跟我说不知道为什么,乔宇在刻意的躲着她,她怀疑乔宇知道了自己喜欢他,可是他不喜欢她,所以为了避免尴尬在刻躲避她。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真的害怕面对她,更害怕她跟我提乔宇。
有好几次我差点就跟她坦白,可是每次都因为害怕难以想象的后果而吞了回去。
如果是一个什么东西,我喜欢的话随便跟她要,她肯定二话不说就给我。
可是这件事情不一样,乔宇也不是一件谁喜欢了就任人换来送去物品,所以我始终开不了口,每天都在羞愧和恐惧之中煎熬徘徊。
乔宇说要来看我,我没有让他来,我生怕万一被雨然撞到,被她发现。
我知道这事瞒不住的,我也不想瞒着她,可又不知道怎么样说才能不伤害她。
于是我想,她一直没有得到乔宇的回应,而已也感觉到他可能对自己没有那种感情,所以说不定过段时间她的他的感觉慢慢也就淡了,到那个时候我再告诉她,也许会好一些。
可事实告诉我,我这种想法实在过于天真和简单。

因为害怕被雨然撞见,一直没有让乔宇来找我,虽然我们都很想见到彼此。
农历的正月十二是我的生日,他没有提前跟我说,就来了我家,带着蛋糕和一个他自己亲手做小礼物。
我当然很感动,想让他的身边多的一会,于是心里存了侥幸,认为雨然应该不会那么巧在这个时候找我玩,就让他多等一会,可结果是巧到不能再巧了。

莫问 发表于 2022-1-25 17:28:09

在我的卧室,我把一堆零食和水果推给他吃,我趴在写字台上抚玩着他送的礼物——一个他自己拼凑搭建的小木屋,周围还有用塑料做成的花草树木,做得很漂亮,很精巧。
他剥了一个山竹,自己没吃几口,多半都喂到了我嘴里。
他又剥了一个香蕉,捧到我嘴边,我摇着头说不吃,他说就吃一口。
我冲着香蕉咬了过去,但他突然又把香蕉抽了回去,他的脸凑了过来,我没有吃的香蕉,却亲到了他的脸。
我迅速向后退开,脸上又发起了烫,心里又羞又恼,闭着眼睛去锤他,他只是笑。
但当我睁开眼睛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却惊了一跳,嘴边蹦出一个名字:“雨然!”
我慌忙地推了乔宇一下,自己又后退了一小段距离,我声音发虚地叫了一声:“雨然……我……我们……他……”
我语无伦次,说不清话。
一点都不奇怪她是怎么进我家门的,因为我知道她能进来。
我家的房门白天是不会在里面反锁的,经常来我家串门的几个人都知道,雨然经常来我家,当然也知道,他们来我家里,基本都不需要我和奶奶开门。
“你刚才在做什么?”然雨站在门口,压抑着激动,冷冷地说。
“你可以先听我解释吗?”我说着向她走去。
“你真能装!”
“不是的,你听我说。”我流着眼泪说。
“别过来,不要碰我!”
我停住了轮椅,不敢向她靠近。
乔宇走到我前面想跟她说话,我拉住他的袖子,不让他说,很快又缩了回来。
雨然的双眼从乔宇的脸上移到我缩回去的手上,问:“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我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摇着头哭,她也流出了眼泪。
最后她坚定地说:“我们再也不是好朋友,再也不是!”随着话语声落地的是一个装在礼物袋里很可爱的布偶娃娃,她狠狠地扔到了我面前的地上,她转身跑了出去。
看到她的身影消失离开,我感到无比的绝望和悲伤,我低下头哭得更厉害。
乔宇把我抱在怀里,抚摸着我的头,我靠在他怀里放声痛哭。
我去她家找过她几次,她都没见我,并且把我和乔宇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乔宇告诉我,他们在学校见了面,雨然也不理他,像是从来不认识一样,他想解释给她听,但是她不给解释的机会。
再后来,她搬了家,离我这里比较远,我也去找过她。
有一次我终于在小区楼下等到她下班回家,看到她之后,我心里却有些害怕,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她看着我,眼神很冷漠地对我说,让我不要再去找她,就算找了,也没有任何意义,她以后一点都不想看到我。
说完,她就快步跨进了楼门。
天色很阴沉,乌云黑压压地堆满了天空,要不了多久就有一场大雨倾盆而下了,我记不清呆坐在轮椅上多久才回的家。
后来,我没有再去找过她,也没有见过她。

25岁,我和乔宇在经受了现实的考验以及他的亲人的反对之后,最终结了婚。
婚礼那天,他满眼的喜悦和幸福,因为终于嫁给他,和他永远在一起而幸福着,可心中始终有一种遗憾和愧疚感。
晚上婚礼结束,我一个人在新房的卧室里环视着布置得喜庆的房间,转头看到落地窗户的漆黑玻璃上自己穿着红色礼服坐在轮椅中的样子。
我把轮椅滚到窗户前,从上到下打量着玻璃中的自己,忽然感到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我已经是一个男人的妻子,并且觉得很不真实。
我想起雨然曾说,等到各自谈了恋爱,我们一起在同一天举办婚礼,我们谁都不要请别人做伴娘,因为我们就是彼此的伴娘。
我笑她,那是伴娘吗?那是两个新娘啊!
我们也曾谈到个自喜欢的男生类型,对未来的另一半设定理想的标准,而且都坚定的认为,如果遇不到理想中的那个人,我们不会喜欢上其他任何一个男生。
可是,当时的我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喜欢上同一个男生,并且为此断送了我们之间本以为可以陪伴彼此一生的深厚友谊。
乔宇,他并不符合我跟雨然任何一个人先前理想中的那个男生,但我知道,在我和雨然心里他都超越了我们各自理想中的那个形象,他比我们理想中的那个男生还要好。
要是今天的婚礼有她的参加和祝福,该有多好,多完美呢!
我转过去看放在椅子上的布偶娃娃——就是当初我过生日那天,雨然扔到我面前的那个,那本来是要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我把娃娃一直放在自己的床上陪着我,要往新房搬家的时候,除了几件衣服和日常用品以外,我就带了它,似乎只要把它带在身边,雨然也就一直陪伴着我一样。
我的眼眶开始湿润。
乔宇从外面进来,缓步走到我身后,看着玻璃窗上他和我的样子,然后俯下身,双手搂住我的腹部,他的脸贴在我的耳朵上。
我感受着他的亲吻一下下地从头部到耳朵再到脖颈上。
我放松了身体,闭上双眼,头软软地仰靠在他的肩膀上,忍住眼泪没有流下来。
每次当我感到很不开心的时候,只要他在身边,他都能给我安慰,哪怕他不说话,哪怕他只是握着我的手陪伴着我,我的痛苦也会减少很多。
婚后,他对我依然很好,甚至比之前更加对我无微不至地照顾与爱护。
他自从毕业之后就在学校里当老师,而我每天都坐在家里看书写东西,并且有幸登过一些比较大的文学网站和报刊,也拿过几次奖。
我们过着简单平凡的生活,可我依然时刻想念雨然,想念过去,并且因此而痛苦。
又一次,乔宇告诉我,他在一场活动上见到她,他很想找她单独再解释一下当初的事情,可是乔宇没有找到适合的机会,之后就再没有见过她。
我知道,乔宇对于这件事情也感到很抱歉和愧疚,他一只认为是自己当初没有处理妥当这件事情才导致了后面我和雨然之间这样的结果。
可这又怎么能简单地怪罪他呢?

天色暗下来了,病房里的灯亮了,医生和护士也都已来过。
医生看了一下监视仪器上显示的指标,询问了我一些问题,最后嘱咐我好好休息;护士用棉签蘸了水,润了润我的嘴唇,又给我挂了一瓶水以后都出去了。
我闭上眼睛躺着,看见无数之金色的小蝴蝶飞来飞去,然后开始旋转,旋转,不停地旋转。
我好困,我真想好好地睡一觉。
我觉得自己就要彻底被蝴蝴蝶的漩涡吞没,突然听到门外楼道里急促的脚步声,是高跟鞋和平底鞋混杂在一起的声音。
被推开了,有人听来了,我感觉是两个人。
他们走到了我的床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哭腔说:“我来了,我来了。”
我挣扎着睁开眼睛,看见雨然颤抖着嘴唇,泪流满面地看着我。
她的脸庞褪去了当年的青色与稚嫩,取而代之的是20多岁的成年女性应有的成熟;她头发也剪短了,还化起了妆,看上去很干练。
“对不起,对不起!”我想伸手摸摸,可实在没有力气抬起手来,只能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声音也比之前更加沙哑,眼泪再次从眼角流了下来。
雨然一个劲地摇着头,用手擦着我的泪水。
我依然努力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雨然:“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我早就不怪你了,我只是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你当时不告诉我呢?如果你告诉我,你让我知道你们在一起了,我不会那么怪你,我自己也不会那么痛苦,我们都不会那么痛。”,她不断流着泪说“不过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乔宇都已经跟我说了,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的,我们一起长大,我那么了解你,可我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再说对不起。你现在好好休息,等你好了,我们天天在一起,还像以前一样,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在被窝里说秘密。”
我有好多话想对她说,但我说不了话;我想紧紧拥抱她,但我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我只能冲她笑笑,可这笑容估计还是那么难看。
我的目光移向一旁的乔宇,他的神色中充满了担忧和后怕,可还是在温柔地对我微笑。
我不忍心看到他这样,我想再最后对他笑一次,但是我实在太困太没有力气了,于是闭上眼睛,再次为他挤出一个一点都不美丽的笑脸。
我听到他们一直在叫我醒来,让我睁开眼睛,还听见乔宇跑到病门外喊医生。
可我真的太困了,太累了,我没有一点力气再睁开眼睛了。
我很想好好地,长长地睡一觉,你们谁都先不要来打扰我。
我看到雨然和乔宇脸上都灿烂的笑着,都是从前他们上大学时候的青涩模样,我也跟着他俩一起笑。
他们的笑容开始模糊,然后散开,形成一个漩涡,漩涡越转越快,我再次陷入漩涡里,也越来越深,直到陷入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见……

平静心灵 发表于 2022-4-23 08:59:58

这篇作品字数超了吧?参赛作品10000字以内。

莫问 发表于 2022-4-23 18:10:52

平静心灵 发表于 2022-4-23 08:59
这篇作品字数超了吧?参赛作品10000字以内。

所有不能参赛?

小草网 发表于 2022-5-4 13:20:42

可以参赛的,写的不错,儿时描写比较生动。

1. 文章题材不限,但必须是原创,字数最好不要超过1万字。(不是长篇连载的话,有时超过1万也可以)

莫问 发表于 2022-5-4 22:48:17

小草网 发表于 2022-5-4 13:20
可以参赛的,写的不错,儿时描写比较生动。

1. 文章题材不限,但必须是原创,字数最好不要超过1万字。(不 ...

好的,明白了。

莫问 发表于 2022-5-4 22:53:19

小草网 发表于 2022-5-4 13:20
可以参赛的,写的不错,儿时描写比较生动。

1. 文章题材不限,但必须是原创,字数最好不要超过1万字。(不 ...

谢谢站长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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