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姥爷讲那过去的事情（杂文）

清瀞流水 · 发表于 2019-9-1 13:41:57

本帖最后由清瀞流水于 2019-9-1 13:46 编辑

　　中秋佳节，正是团圆之时。2015年的中秋节，我的姥爷来我家看望我们。在他来的前一天，我听到他要来的消息时，心里就开始有点紧张了。我为什么会对自己姥爷的到来而感到紧张呢？

　　这是因为，我为了向抗战胜利七十周年献上一点自己的心意，创作了抗日儿童小说《和平芃心》。姥爷是经历过抗战时期的人，而我不是，他都没有写抗日小说，我却写了，我不知道他会如何看待我的作品，会觉得我胡搞吗？不过我也有点侥幸心理，觉得他不会直接批评我，而是鼓励我。

　　他来我家、见到我之后，我首先说“姥爷好。祝姥爷中秋节快乐，身体健康，平安幸福。”然后就告诉他我写抗日儿童小说的事。他真的没有批评我，还说我用童话的形式很好。我问：“可不可以给我讲抗战时期的事？”他说：“那时候我还不懂事呢。我是九一八那年出生的。”我插话道：“那就是31年。”“我们那里是44年沦陷的，第二年日本就投降了，赶上了（抗战的）一点尾巴。”

一、度日如年

　　我姥爷是广西桂林人，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其中一个妹妹在抗战时期夭折了。下面的故事和对话，我并不是按他和我交流的顺序写的，因为我感觉他也并不是按事情发生的先后讲给我的。关于此文真实性，我可以保证写出来的都是我确实听到的内容，而且我相信我姥爷是不会骗我的，但可能有的地方我听得不是很清楚。由于他是断断续续讲给我的，所以此文看起来或许有点乱。

　　在与姥爷的交流中，我发现一个不小的细节：我们说起“日本鬼子”一词，往往带有蔑视、好玩的感觉，但姥爷用的是“日本鬼”，语气中带有一股狠劲，与我们这些没经历过抗战的人有明显的不一样。

　　姥爷说，那时候就盼着天黑，因为天亮了日本鬼就开始抢东西。晚上日本人驻扎在一个地方，就不出来了。中国老百姓天天恐慌，度日如年。“日子很难过，哪怕饿一点都行。”姥爷说。他和弟弟走在街上，日本兵用枪上的刺刀吓唬他们，把他弟弟吓哭了。

二、强盗入室

　　有一天，有个日本人来到他家（我不确定这是他家，还是他后来寄住的亲戚家），看上了一袋米。那日本人见家中都是小孩，只有我姥爷比较大，就对我姥爷说：“你在这等我，跟我一起把米抬走。”说完去别的屋搜别的东西了。回忆起这段，我姥爷对我说：“那时候我也傻，人家让等着我就站在那儿。我妈对我说‘还不快走’，我就赶紧跑了，要是去了日本人那里还不知道怎么样。”

　　另一件事与此类似：我姥爷的外公（也就是他姥爷）养了一只大公鸡，用这大公鸡做了一锅肉。有个日本人来家里搜东西，要把这锅肉端走，他外公就端着肉跟日本人一起走到门口，后来那日本人好像要搜别的东西，就没管那锅肉了，也没把肉给端走。我姥爷在讲抬米那一段的时候，把那一段跟这一段搞混了，后来才理清楚。

三、劳工之苦

　　为了不给日本人留下东西，国民党实行坚壁清野，我姥爷家因此被烧，跑到乡下生活。他寄住在亲戚家里。日本人有一个强制抓劳工的人数要求，那亲戚不想自己儿子去充数，就让我姥爷去。按我姥爷的话说，这是寄人篱下没办法。

　　我姥爷扛了一天的米，非常累。他说他算出力轻的，有的人扛的更重。“就一天吗？”我问。“就一天。要是天天去，就累坏了。”他说。

　　关于劳工的苦难，我很早便听说过了。我姥爷说，劳工要扛大炮，劳累异常。有的偷偷跑回家，被发现后就会被打死。为免于被抓壮丁，有一次我姥爷躲在草坑里，日本兵用枪上的刺刀将旁边的草扒开，很快就会发现他了。就在这危机的时刻，日本兵看到有猪，就去抓猪了，没看到我的姥爷。姥爷说那一次真的很悬。这些我听起来就像编出的故事一样，没想到是真实发生的事，看来艺术真的来源于生活啊。因为喜欢小动物，我在《和平芃心》里写过动物帮助主人公的情节，看来我写对了，抗日的时候真有动物相助。

　　也是为了免于被抓壮丁，我姥爷的父亲白天去山里躲着，晚上才能回家。一次，外公（这里我也不确定是我姥爷的外公，还是我姥爷父亲的外公）不见了，我姥爷的父亲出去找外公，结果被日本人发现了，充了壮丁，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我姥爷的母亲带着我姥爷的弟弟去找人，也没找到。

　　一开始，我姥爷说他父亲死了。我说怎么能确定是死了呢。他说他父亲很可能是偷跑回家被打死了，因为很多劳工是这样。如此说来，他父亲就是生死未卜，再也找不到了。

　　我姥爷说，如果日军抓到中国军人，会比对待老百姓更狠。日本人把没用的壮丁都给杀了，很少有让他们回来的。我问：“为什么没用的人不放回来？”我姥爷说：“是啊，没用就放回来呗。（事实）没用的都被杀了。”

四、昔日苦难

　　为安慰经历了战争的我的姥爷，我说：“现在的年轻人很多都很有担当，中国不会再像过去那样了。”我姥爷说：“现在肯定不会了。那时候中国太弱。”我爸爸插话道：“那时候中国不统一，军阀一被打就跑了。”“跑了就老百姓遭殃。”我姥爷说，“现在要是中日打起来，就有意思了。”我理解他说的“有意思”，就是指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我姥爷还说，他妹妹身上长了疮，兵荒马乱的没有给治，后来他妹妹就死了。我姥爷说他挺自责，“怎么就没给她治一下呢。”

　　日本投降后，老百姓会把抓住的日本兵打死。我根据自己看过的资料，说：“有的战犯被放回去了。”姥爷说：“如果是老百姓抓住就会打死，太仇恨了。（因为当初）日本鬼对中国人太残忍了。南京大屠杀就更惨了。（中国人）哪有现在这么幸福。”

五、面向未来

　　姥爷表示自己仇恨日本鬼。如果是一个年轻人这么说，我会马上告诉他，仇恨是没有用的。可，这是在抗战时期失去父亲、妹妹的我的姥爷，是一位老人，我怎么好直接不认同他呢？我选择尊重他的情感，什么话也没讲。过了一会儿，我借着介绍自己的作品，说：“我的小说里有一个日本小姑娘，比女主角还小一岁。她是殖民来到中国的，后来她父母都死了。”我爸爸说：“后来她就呼唤和平了？”我说：“对。”姥爷没说什么。

　　我向姥爷阐述了自己的很多观点：“我是坚持中美合作的，也是反对他们（指美国人）干涉他国内政的。我觉得应该尽量与日本人友好，中国在古代很深地影响着日本，中国和日本有很多文化上、宗教上的交流，还有茶道。”我姥爷说：“你的观点跟现在领导人一样。要是你当了领导人，（中国的政策）也会像现在这样。”他还说我看问题全面，辩证法运用得很好。

　　最后，我建议姥爷把他的经历写下来。“有什么可写的呢，就我父亲的事可以讲讲。”姥爷说。我说：“如果要告他们（指日本侵略者），老百姓提供的证据细节很重要。”我想，不管姥爷写不写，我先把听到的记下来，让过去的事情没有白发生。姥爷讲的事，我并不感到意外，因为我经常听抗日的故事，但这一次，毕竟是自己亲人讲的，使我原来的思想得到了进一步加深。

　　晚上，我吃着大闸蟹、饺子，还有香甜的月饼，看着电视上的中秋晚会，感觉自己太幸福了。既然中华民族受欺凌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那么就应当珍惜现在，开创更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