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

徐子飞 · 发表于 2017-3-29 07:26:48

眼睛

　　江苏/徐子飞

　　我的名字叫丫丫，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懂事的，记得我在两岁的时候，妈妈牵我手行走时，我不解地问，丫丫走路已经很稳了，妈妈手为什么不松开，让我自己走？

　　那个时候，妈妈总是用她的大手，把我小手拽得紧紧的。常常告诉我说，丫丫的面前，常常会有一些东西挡着，妈妈牵着，我就不会跌倒了。我一直感觉奇怪，反问妈妈，妈妈的面前，不是也有东西挡着，妈妈怎么就不会跌倒呢？

　　妈妈总是不厌其烦给我解释说，妈妈是大人，身子高步子大，有东西挡着可以跨过去。我还小，步子也小，会被东西挡着，容易跌倒，还会摔坏身子。那时我也不知是明白还是不明白，心想等长得和妈妈一样大，就不要妈妈牵着了。

　　在我三岁的时候，妈妈开始教我识字。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妈妈教我识的第一个字。当时妈妈是用手指在我的小脸蛋上划了三下，告诉我说这是丫丫的丫字。我从脸上的感觉，在妈妈的脸上也向不同的方向划了三下，写了一个丫字。就这样，我就在妈妈的脸上，慢慢地识了好多的字。也常常调皮地用小手指，在妈妈脸上写上妈妈好，想妈妈，爱妈妈。

　　最让我难忘的是在我五岁的时候，一次在床上，坐在妈妈的腿上，我一边在妈妈脸上写字，一边摸妈妈的脸。摸着摸着，就问妈妈，鼻子上面，眉毛下面，凹下去的是什么地方？记得妈妈，是突然把我搂紧怀里告诉我的，这个地方，是心灵的大门，通向心灵深处的地方，每一个人都有。

　　当时我一点也不懂什么叫心灵，什么叫心灵的大门。就问妈妈，让妈妈给我解释。记得妈妈是愣了半天才告诉我的，妈妈说，心灵就是心里感觉到一样东西后，储存起来，储存的地方就叫着心灵。心灵原来是这样啊，还有大门，真的好奇妙。我一边想着，一边用手指在妈妈的脸上，写下心灵大门四个字。

　　记得我四岁时，在一个夏天，我听到楼下有孩子在叫爸爸，叫妈妈，要去公园玩，声音很大。我好奇问妈妈，我的爸爸呢？公园是玩的地方吗？我也想和妈妈一起去玩。妈妈回答的声音很低，妈妈说，爸爸在我出生不久后，就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说等我长大的时候，就会回来看我。

　　虽然我不知道爸爸去了哪里，但从妈妈低沉下去的音调中，能明白我提到爸爸时，妈妈很难过。于是，在以后的日子，我再也没有向妈妈问起过爸爸。

　　日子就这样过着，我对一些事情越来越感觉特别的奇怪。一次吃饭时，我问妈妈，妈妈做的饭菜，是大米和蔬菜做的。可大米和蔬菜，又是怎么到我们家的？妈妈笑着说，大米和蔬菜当然去买的，妈妈出去的时候，有时就是买米买菜的。我似懂非懂，托起腮帮又问，大米和蔬菜的数量，多和少，又怎么区别的？价钱又是怎么算的？

　　记得妈妈半响回答不出来，最后才吞吞吐吐地说，用手去掂量，然后就谈价钱，最后成交。我当然不相信，想再问，妈妈打断我的话，不许我再提。

　　后来有很多事情让我想不明白，问妈妈时，妈妈有时候也不愿意回答，用一些不着边的话来打岔，我只好作罢，不再言语。

　　记得是在过年的时候，妈妈终于有时间带我去公园玩了。公园里，我感觉和家里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就是多了风，多了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太阳，多了一些吵闹的声音。

　　突然有水滴喷到我脸上，我赶紧用手去抹，问妈妈，是不是下雨了？妈妈说，不是下雨，是小朋友水枪射到我的脸上了。我疑惑地问妈妈，什么是水枪？妈妈怎么知道是水枪？那些持水枪对我喷水的孩子却哈哈大笑，说我是，呆瓜，傻子。

　　你们才是呆子，傻子。面对小朋友们的嘲笑声，我开始大声反驳。妈妈不让，赶紧把我拉走了。

　　后来的日子，妈妈再也没有带我去过公园，也很少带我出门。我也不怎么想出去，我感觉外面没有家里好，家里安静，外面吵闹。

　　如果我不过六岁生日就好了，我就不会失去妈妈。六岁生日那天，风的声音很大，还有吓人的雷声，哗啦啦的雨声。妈妈说，出去给我买生日蛋糕，红蜡烛和巧克力。我左等右等，墙上的钟已经从八声敲到十二声，也不见妈妈回来。

　　我有点急了，想出门去找妈妈，门被锁着。我开始哭，不知道哭多久，有好多的脚步声把门打开，什么话也没有说，把我抱了就走。

　　这个生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妈妈。我进了孤儿院，还上学了，学校的名字叫扬州盲校。一些日子后，学校的老师让我明白，原来我是视神经萎缩，先天性失明，看不见任何东西。

　　最让我明白的是，妈妈曾经告诉过我，鼻子上，眉毛下面，凹下去的地方，叫心灵的大门。其实不叫心灵的大门，应该叫眼睛。

　　我有眼睛了，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还是叫着眼睛。我常常想妈妈，想那一段和妈妈在一起，不知道有眼睛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