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平静心灵 于 2017-10-26 10:48 编辑
我是一个孤独的“皇帝”
辽宁 平静 一 我在这间卧室待了十多年，这里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台老式电脑，一辆旧轮椅，还有床底下一堆旧书。这就是我的全部生活，我始终觉得这很荒唐，这些内容怎么就属于我了呢？我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没有找到令我满意的答案。或许真的像别人说的那样，一场车祸让我过上了“皇帝”的生活，天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不用打理朝政，貌似我在上帝那里捡了一个大便宜。 既然有那么多人都羡慕我的生活，那我就悠哉悠哉地活着，反正活着这件事也不难，只要不追究深意，怎么活都成。但是那些羡慕我的人并不知道，这种空虚无聊的生活让我感到窒息。我经常想起南唐后主李煜，他在生命的后期可能也是像我这样度过的。只不过他给后世留下了伟大的词作，而我能给世人留下什么呢？ 我是一个被命运封做“皇帝”的人，我感到深深的无奈…… 傍晚的时候，E君来了。他给我带来了一些水果，其中有榴莲，我说吃不了这个，他就剥香蕉给我，说吃这个通便好。我吃着他剥出来的香蕉，感觉味道有些酸涩。他拿出两份新出的文学杂志，说上面有个笔名叫映山红的作者，是他新交的女朋友。他是文学杂志的主编，遇到文笔好的女作者都很赏识，经常找机会约人家吃饭，一来二去就变成自己的女朋友了，只是不确定能交往多长时间。他对我讲起他追求映山红的过程，他说的时候神采飞扬，用语也极其文雅，很像小说中描写的某个情节，但却充满了低级趣味。我突然发现，对方除了拥有一副好皮囊以外，其他一切都是那么庸俗，就像一只苍蝇，在我耳边嗡嗡乱叫。我想他高贵的灵魂一定是被映山红的美貌和肉体给占据了。他说他讲的这些都可以成为我写小说的素材，他觉得自己在我面前做了一回好事，但是他走了之后，我就把他讲的内容当作心灵垃圾，都给倒掉了。
二 E君很长时间不来了，一定是上次我对他的鄙夷让他有所察觉，更何况我一直没有给他看我的稿子，他对我没有了兴趣和耐心，我也终于从他同情的对象中解脱出来。我感到很高兴…… 昨天一个网友说我，连文章都写不好，就写创作谈，真以为天底下没有文人了吗？他说的是真话，但是写作终究是我个人的事，压根和文人不沾边。写作的人为什么一定要是文人呢？写作的人干嘛非要当作家呢？我讨厌有些作家，讨厌有些文人，因为他们只会写文字玩文字，他们把文字掰开了揉碎了，最后留给读者的只有一堆残渣。我想会写作的人，也有一些是普通人，是被真实生活打造出来的人，他可能是个农民，也有可能是个捡破烂的老头，也可能是个不识字的老太太，或是一个精神病患者，也有可能是一个整天躺在病床上即将要离开这个世界的人，等等吧。他们所组成的世界在我心中是多么饱满和鲜活，我每天在他们身上喝血食肉咂骨髓，才活到了现在。 我无法离开他们而独自存活。我更不愿做个卑鄙可耻的文人。
三 我不想再追究生命的意义。我努力用文字走出命运的格局，我相信自己的思想终究会在文学的土地上生根发芽。文学里有我的血液和我的骨骼，文字能让我重新站立起来，写作能让我明白，这世上的幸福和痛苦只是上帝设下的一个骗局，人到最后都会死，幸福和痛苦也会一起消失。 是的，我也会死。我只要想到自己会死，我便能开心地活着……
四 这个千奇百怪的世界，若不能用心去认知，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无法走出自己为自己画的那个怪圈。
五 他们不回来了，邻居周婶端来一碗粥，加点香肠肉沫，喂我吃下，又给我接一次小便。我告诉周婶晚上不用再过来了，我能坚持到他们回来。周婶有些不放心，临走前嘱咐我，有事一定给她打电话。周婶是好人，我在她身上发现了人性最可贵的一面，远比那位杂志主编要高尚得多。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颠倒的，我看到活着的人正在死去，死去的人都还活着。正在死去的人都以肉体的形式存活了下来，而那些死去的人，他们才是生命的勇士，他们有着大无畏的精神，他们面对人类的终极困境绝不逃避，也不会冷眼旁观，只有迎刃而上。他们用精神的力量解救着我的苦难，我得到了一种新的延续，新的活力。于是，我成为死了还能活着的人，我是多么自豪！
六 太阳又要落下去了，我开始想像天边落日的样子，想像那是怎样一种壮美。我找不到文字的语言来形容它，语言文字都是虚假的，它产生于意识，又经过无数的人反复使用过，所以文字对我已经完全失去了价值和魅力。我尝试用心灵描绘出我想看到的景象，或者把大自然的景象收藏在我心中，我用灵魂去触及世间的万事万物，让天地宇宙紧紧包围着我，驱赶着我的孤独和我的忧伤。
七 我失眠了，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因为我意识到文学能让人类彻底觉醒，文学能为人类找到心灵的出路，文学能让每个人具备抵抗苦难的意识和力量。这让我感到兴奋。尤其是我的那些兄弟姐妹，他们与我是生命共同体，我要想尽办法告诉他们这个真理，让他们都走上这条道路。他们一旦走上了这条道路，再多的苦难和风雨都不怕了，就算一个人生活在炼狱里，也无所谓，就算一个人孤独到死，那又算得了什么！哪怕命运对你再刻薄，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能感知到苦难存在的意义，便能听到圣者对你的召唤了。 其实，这本来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他们都失忆了。
八 上午有些残疾朋友在群里说，他们出书后都承受着很大的压力。如果不推陈出新，很快就被社会遗忘，慢慢淡出众人的视线，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所以他们只能拼命往上爬。我没有出过书，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走过来的，但我听见这话，顿时觉得他们好像被人绑上了断头台，没有了退路。我不觉吓出一身冷汗，难道出书以后就要用虚假的荣誉来葬送掉那个“本我”吗？ 我越想越没个逻辑，想和他们深入交流探讨一下。他们在群里七言八语说个不停，我也插不上嘴。后来他们谈到为什么而写作的问题上，有个网友说，写作就是为了得到社会对我们的关注和认可。哎，这哥们怎么又中计了！我看着心里着急，不过我在劝自己，别出去，免得人家觉得你很可笑。我闭上眼睛想继续装死，可是我的每根神经都很活跃，我无法对眼前的群消息视而不见。于是我又探出头去，那个网友继续说：我们应该利用我们的优势做好励志，做好每一次讲演，把我们自身的正能量传递给每一个人。很多人都为他鼓掌，并伸出了大拇指。我知道他们要给人灌迷魂药呢，我以前也中过这种毒，但我用思考的力量最终排出了那种毒素，现在我的思维又恢复正常了。 哎，哥们啊哥们，你们到底图啥呢？你们真能像上帝一样拯救世人吗？我看你们活得累啊，咱就活得真实点明白点不行吗？ 我感觉到很痛苦，也很无力，我要怎么样才能告诉他们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呢？ 这时，我终于忍不住说出了我想说的话：“其实写作就是为了解决自己心中的疑难杂症。那些人类与生俱来的困惑，只有通过写作的方式才能找到答案。换句话说，写作就是要让自己活得明白些。我们要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事物，把那些生活在死角的人物挖出来，然后与他们一同寻找心灵的出路，我认为这才是文学与写作的意义。” 甲说：“你出过几本书啊，大作家？” 乙说：“你这话说的，真要笑死我们了……” 丙说：“我们为什么写作，我们自己心里清楚，不用你来教。” 丁说：“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活明白了吗？你既没出书也没出名，怎么能证明你活明白了啊？” 他们给我发了好多表情，鬼脸、龇牙、偷笑、傲慢、撇嘴、皮球、血刀，我仿佛成了古时候带罪游街的犯人，泔水烂菜泼了我一身，无处躲藏。
九 我那么渴望他们能回我的身边，可是他们却离我那么遥远！ 我是一个孤独的“皇帝”，我嘲笑我自己……
十 E君又来了，带着那样一副让我厌恶的表情，我知道他是来干嘛的。E君说，只要我把稿子给他，他保证，我会上某报纸或杂志的头条。我问他没看到稿子之前，怎么敢夸下如此海口，他说就凭我是残疾人这一条，不管稿件质量如何，都有卖点，都有看头。我大叫让他出去，让他滚，我觉得我的全部尊严都让他践踏了。他看着我愤怒的表情，回身骂了一句不知好歹的东西，摔门走了。 我忽然想把那些稿纸撕碎撕烂，最好再点上一把火，让它变成一缕淡蓝色的烟雾，来祭奠我的灵魂。
十一 有人说过，长期卧病在床的人，别人心里都巴不得他早点死掉。我感到毛骨悚然，可是我怎么能死呢？我这个“皇帝”要是死了，谁来拯救那些热爱文学的“臣民”呢？这虽然是我聊以自慰的玩笑话，但是，我要好好活着……
写于2016年10月3日——修改于2017年8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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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0-26 10:4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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